乌合之众

爱至死方休。

千只鹤

太敦,敦第一人称,一个随笔小故事。没有编排,只是让他们自己走下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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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我见到太宰先生是十月上旬的事情。彼时我正搭乘最后一趟列车回到我的故乡去祭拜我的母亲。我的母亲并非是我的生母,在被死神掠走前的初冬,她总是叨叨絮絮地说起遇见我的那个夏日。“你是个多么好的孩子,也不哭泣,仅是安静地熟睡于你的襁褓之中。我把你带回家,抚摸着你那宛如鹤羽般的软发,一遍遍地唱起因熟练而变得悦耳的摇篮曲。当你的呼吸喷吐在我的指尖时,我便下定决心要将你抚养成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她是在一个初雪消融的春日离去的,阳光碎屑散落在她的病房,她失了灵魂的身躯宛如一具没有骨头的皮囊,时间偷窃了她的年轻,而死神最终带走了她的呼吸。她曾经在我懵懂无知时告诉我,倘若她死去,那便是化作一只鹤,羽翼定是洁白而修长的,只为在冬季来临前回到故乡来与我相见。

       我将我的母亲葬在白鹤停栖的湖畔。每年的十月,我如约回到这里,待列车翻越被雨雾晕染成墨绿色的山头,便夹住我的画板前去小镇的另一端去寻找承载我母亲灵魂的白鹤。我时常一待一整天,但并不去惊扰那些鹤群,只是期待拙劣的笔触能描绘出些许它们的神韵。

       我是在第七年的时候遇到太宰先生的。那时正值雨季的尾端,或许是因为早早完成了任务,我搭乘上了最后一趟回故乡的列车。夕阳从玻璃窗的一角倾斜出橘黄色的光,落在桌上,就染上了列车间的睡意昏沉。我不知何时落入了梦乡,再次醒来的时候头顶上的灯光早已亮起。列车靠站,我买了几条长面包和水,再次回到座位上的时候,早已有另一人坐下,手上翻看一本之前旅客留下的杂志。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到来,那人便微微抬起一个弧度。

       你好啊,少年。他对我说,茶褐色的弯成漂亮的月牙型。他似乎瞥见了我座位上的画具,不由挑起了唇角,你是个画家吗?我点点头,只是回答他算是吧,不过并不是以此为生。

       我们互通了姓名。

       这就是我认识太宰先生的起源。太宰先生和我说他从今天的初春起,在这条铁路上旅行了很多次,他见过早樱开放于山头,见过夏日的幼鸟刚刚学会在山脊翱翔,也见过一篇红叶的潮水在眼前如画卷般展开,形形色色的人如流云般从他的身旁经过,他们有各自的故事,而或许永远与我们中的一人有关。他说他冬季也将会继续搭乘这趟列车。

       那么敦君你呢,你又是为了什么?太宰先生突然抬起来问我。你并不是第一次搭乘这趟列车。他语气里带有一种不容置疑,却又不是命令的语气,而是有一股温柔的力量,让你忍不住去倾吐你的秘密。

       为了白鹤。我说,从身旁拿出自己的画册,翻到最久远的一页。因为不慎沾上湿气的原因,纸张在发黄之余还有些鼓起,但那些用炭笔描绘的白鹤形态却没有丝毫受损。或是三趾对握栖息在湖畔边,抑或被捕捉到展翅高飞的一瞬间,以及母鹤守卫着那还颤巍巍直立的小鹤。我告诉太宰先生,最初或许是为了捕捉母亲的影子,但最终却是为了追寻它们的灵魂的剪影。太宰先生没有说话,只是一页一页地翻看着那画册。

       灯光黯淡了几分。雨不知何时落了下来,打在玻璃窗上,那里就多出几道模糊的光影,我透过窗户,却只看到室内被模糊的影像,列车愈前行,窗外的一切愈发不清晰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我们聊了很多,又或许不是很多,最后记得的全部化作了梦境里的记忆。我梦见了鹤,有千万只鹤在空中盘旋,飞舞,它们的叫声连成一片,羽翼交织,洁白的羽,漆黑的趾,还有鲜红的喙,它们在我梦境的碧蓝天空中翱翔。


       列车在次日的清晨到站,我收拾好的我的行装,打算在列车时下车。

       就在列车停靠的那一瞬间,我突然听见太宰先生在叫我的名字。

       他说,敦君,我突然改变了主意。他看着我,那双茶褐色的眼突然涌上一股笑意。你愿意担任我旅途的导游么?

       我一愣,旋即微笑着点了点头。


       我明白这个秋天,白鹤依旧会到来。一如往常,而又有所不同。


Fi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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